[台灣] 隱心 / 兩生花

兩生花


　　盛世客棧是城裡最大的客棧，環境清幽、待客周到，餐點更是遠近馳名，平日客似潮來，今日一樓大堂卻罕見地只坐六桌客人，二樓更只有兩桌。

　　二樓兩桌上皆只落座同位氣質出塵的兩名白衣男子，不同是一桌上佈置二付碗筷，尚未佈菜，而另一桌只備碗筷一付、小菜兩盤，顯然一為候人中、一為單獨用膳。

　　「花公子。」一聲叫喚，語調甚是輕柔，音色卻略嫌尖銳。一襲青衣的姑娘蓮步輕移緩緩來到二樓，兩桌白衣人都抬頭看了一眼。

　　「咦？」尚在候人中的白衣公子開口。

　　「想不到……王姑娘今日竟費心打扮，讓我差點認不出來了。」口氣稍有遲疑，接著微微一笑。

　　王姑娘抿嘴輕笑，說道，「要真連你都認不出來，我想另一位恐怕更認不出了吧！看來今日勝負已定。」語畢，不避嫌地坐在白衣公子身邊。

　　「話說，花公子你又是如何認出我來？為了此局我可是連胭脂都給用上了，怎還避不過你的耳目？」

　　他也不賣關子，「腳步聲，你上樓前的腳步聲是我所熟悉的，卻在步上階梯時刻意改變了行走方式，再加上我聞到脂粉味道是陌生的，所以料想你今日必定費心妝扮了一番。」江湖上和他有所往來的女子五根手指數的出，來者也沒熟悉地女子香氣。

　　「早知道我就該換上這身行頭時就改變行走方式了。」想來也是，突然改變的行走方式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。

　　「下回注意點就行了，倒是你們此次又賭什麼？」

　　「也沒什麼，就是十日之內我會光明正大出現在他身邊三回，只要有一回他沒認出我來，他就算輸，今天第八日了。」

　　「那賭注是？」

　　話才問完，一朗眉星目，唇上蓄兩撇小鬍子的紫衫男子從容上到二樓，來到花公子和王姑娘桌前。

　　「想不到今日一會還有姑娘相陪，敢問姑娘是？」紫衫男子落座在花公子面前，眼睛一亮。

　　「這位是王姑娘。這位是陸……」花公子替兩人介紹。

　　「陸大俠有禮。」王姑娘搶白，「奴家是花公子將過門的妻子，久聞陸大俠之名，特地託花公子引見，而今有幸相會，陸大俠果真人中龍鳯。」

　　「將過門的妻子？」紫衫男子眼珠那麼一轉，瞬間出手便往那王姑娘的肩胛襲去。

　　「陸大俠你這是？」女子閃身躲開，又羞又怒地質問。

　　「我說猴精，想不到你為了贏我連裙子都肯穿，不過我勸你啊！那雙眼還是不要太尖的好。」

　　「陸大俠你說什麼呢？奴家完全不明白。」

　　「我說一個姑娘家面對兩個大男人說話，可是眼睛還不停飄往另一桌白衣公子桌上的扇墬像話嗎？再加上要是有哪家姑娘比我出手還快，沒理由我不認識啊！」

　　「呿！」只見王姑娘右手一扯，左手一抹，立刻除去一身女子裝扮。「你可真是機靈，連我忍不住偷偷瞟幾眼你都發現了。」沒辦法，誰叫他天生是愛寶之人，舉凡珍品就算沒機會擁有，能多看上幾眼總是好的。

　　「那可不。不過我說猴精，雖然你打扮起來不算絕代，也還馬馬虎虎過得去。我看不如這樣，要是這局我贏了，明年上元你就穿女裝陪我過燈節。」

　　「呸！呸！呸！還有兩天時間，說得你穩贏似地，難保明年不是你穿女裝陪我過燈節呢！」

　　「四條眉毛的姑娘家，妙哉！妙哉！」一聽此言，原本默默喝茶的人也忍不住笑道。「就衝著這奇觀，接下來兩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，我肯定全力以赴。」

　　「唉！你們兩個，我真是交友不慎啊！」

　　……

　　三人談笑之際，另一桌的白衣公子己用膳完畢，不發一聲地走下樓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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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很羨慕方才那三人之間的情誼，那是他所欠缺的。

　　人們都羨慕自己所沒有的，他也不例外。

　　雖說他有兩位武功高強的師父，可是兩位師父向來只扮演的嚴父的角色，不是慈母；雖然宮裡也有不少和他同年紀的人，但她們只能是僕，不管是他或她們，只要有誰稍稍逾越主僕的份際，一頓好打已算萬幸。

　　他沒有朋友，大師父說上位者不需要低下的朋友。

　　此回他出宮，也只為執行兩位師父的命令，殺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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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白衣飄飄手搖折扇漫步石板路上，見道旁兩娃嬉笑，不禁憶起過往。

　　自五足歲起，每日卯時便起身潄洗，開始學習，學四詩五經、習詩詞歌賦，紮馬練武更是少不了，每每都是練到筋疲力盡，沾枕便睡。

　　比起大師父的嚴厲，二師父相較之下和譪許多，會在他有武功精進時摸摸他的頭，臉上的表情該是欣慰，卻又帶點說不出的苦澀。

　　宮裡的宮女部份是孤女被二位師父收留，部份則因家貧被她們的爹娘賣進宮來，由二師父區分，有習武資質的便讓年長的宮女教其武功、沒資質則在宮中做些雜役。

　　猶記他年約七八時，見過年長他三四歲的宮女姐姐忍不住思家的情緒偷偷出宮，還沒離開地界便被年長的宮女發現並捉回來，當時大師父正閉關，便交由二師父處置發落，那位姐姐的下場是被關柴房裡三天三夜。

　　然而這事並未就此打住，待大師父出關後不知從何得知此事，下令將那位宮女姐姐鞭刑二十，還特意在眾人面前行刑，作為殺雞儆猴之用，鞭鞭見血，那姐姐挨不到七八下便已迷昏。

　　他本想求情卻被二師父擋下，說那樣只會讓想出逃的姐姐更慘。最後還是二師父出面將人給救了下來。

　　雖然那位宮女姐姐出逃之事實是不智，卻也讓他想到他的生身爹娘。他是爹娘雙亡的孤兒被二位師父收養？還是家貧被賣到宮裡？

　　他向二師父提及此疑問，二師父沒有回答，只是千叮萬囑要他千萬別在大師父面前問起這件事。

　　至此他明白，二位師父不讓他知道的，他問了也沒用；二位師父要他做的，他亦不能違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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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年少英俊、他談吐不凡、他技驚天下。

　　江湖人喚他「無缺公子」。

　　後來有個略帶幾分痞氣的少年對他說，「天下若真有一個完美無缺的人，那人就是你。」

　　他卻對那位痞氣少年說，「芸芸天下只有一個是我要殺的人，那人就是江魚，就是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