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台灣] 廖偉傑／我一定要成名

廖偉傑／我一定要成名

「我一定要成名，要像上官金虹和李尋歡那麼樣有名，而且我一定能做到。」
是的，曾有人這麼說過。

※ ※ ※

天，晴朗的太過噁心。
拖著老邁卻不失硬朗的身體，郭豫循著每日固定的路線，繞著自己的園子散步。
‘
而所有「腥風門」的手下都知道這段時間是絕不能叨擾門主，這道命令，如同腥風門在江湖上的勢力一樣牢不可破。

只是保護再好的處子，都有成為母親的一天。
「叮！」陡然一聲清脆碰撞聲，池內的精工雕塑立即框啷碎裂，立時也喚出了近百人的暗卡死士。

郭豫停下腳步，抬頭看著站在牆簷，背著光的黑色人影，瞇起眼睛。
郭豫揮手對已經包圍敵人的衛士道：「退下吧，他若想動手，你們的每個人的喉頭上都已多了一只飛刀。」
語畢，須臾間百來人居然一聲不吭的消失，彷彿從未出現似的。

「江湖傳言『腥風門』組織比昔年的『金錢幫』更龐大、嚴密，現在我不得不信了。」來人一躍而下，卻是個身著簡單布衣的少年。
郭豫略感意外，沉聲道：「你來得太早了。」
方才來人的氣勢，使他錯估了對手的年紀。

「已經夠了。」少年手按飛刀，眼神精煉出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利芒。
「我用飛刀，君可任擇。」少年微笑道：「一招內分勝負，生死亦可。」

郭豫已是六十歲的老人，歲月帶給了他經驗，卻也帶走了揮刀的速度與力度。
本應如此的。



郭豫看著眼前英氣蓬勃的少年，想起了那麼多年前的自己。
所以，起了殺意。
「我用飛刀─」郭豫的手上，不知怎地也出現了一柄小刀。
「一招勝負。」出手─
出手。

「框啷。」少年手上的飛刀沒有飛，而掉落地上成了一柄一文不值的廢鐵。
而少年握刀的手掌，已沒入了郭豫的刀。
「你來的，真的太早。」郭豫甩頭而走，再不看少年一眼。只是冷冷叫喚一聲：「小馬。」
一個總管似的少年突然出現。
「公子有三根手指不要需要了，替他收好吧。」
「是。」小馬冷冷走向發楞的少年。

少年臉色慘白，他卻知道自己的人生在十四歲已嘎然完結。

李家的飛刀就這樣落在了地蒙上了灰，多年以後，才由少年同父異母的弟弟撿拾了起來，擦亮。
而那個壞小子的事蹟，又是另一個精采絕倫的故事了。

※ ※ ※
「真是厲害的手段。」
隔了一天，同一時辰，同一地點。
只是，這次一躍而下的，卻是一個女子，風姿卓約的女子。
「李家大少爺受挫的消息，早已傳遍江湖，一夜過後，腥風門收到商家送來的貢物多了三成。一箭雙鵰，佩服。」女子自我介紹：「小女子上官情，金錢幫代幫主，上官金虹三女，向郭門主請安。」

「腥風門一向與金錢幫井水不犯河水，上官幫主今天駕臨蔽幫，有何貴事？」郭 豫背對著她，像是在觀賞著池裡的荷花。
上官情皮笑肉不笑的回道：「在幫主的『不犯河水』之下，金錢幫在江湖上已無立足之地，小女子只好代本幫幫眾向郭門主投降。」上官情看著郭豫，說道：「恭喜，幫主之名已是江湖之巔，現在坊間已無人認識李尋歡，卻只知道腥風門的
郭幫主了。」
話說畢，兩人四目交接。
卻都沒有笑意。

上官情走了。
她已經沒有留下的理由，如金錢幫，煙消雲散。

郭豫眼裡盯著荷花，卻在瞬間抽出了飛刀，飛射而出！
飛刀刺穿荷花，沒入水底，並沒有濺起多少水花，十分安靜。
「是的，就像我殺死龍小雲時一模一樣。」喃喃的，郭豫看著因破損而翻起的荷葉，道。

郭豫曾經對自己的情人發過豪語，誓言要成為向李尋歡那樣有名的人，那時的他並不明白成名的代價，只知道所有的男人都應該有這樣的豪情。

只是三年江湖，夢黑了心冷了。沒有名聲錢財的自己，無論在哪個門派都只是最低賤的雜役。

直到龍小雲與他偶遇。
當時他已經明白，只有為有能力的人和著泥濘幹盡齷齪事，他才有可能往上爬。

往後十年，龍小雲與其創立的腥風門，成了江湖上最詭譎可怖的一陣邪風。
江湖盡知幫主龍小雲機智殘忍，武功更攀絕頂，只是少了一只左手。
江湖上甚至傳言龍小雲年少時曾與上官金虹對陣百招，最後才以些微差距落敗而失去那只左手。
然而人們也知道儘管他少了一只左手，身邊卻有個能夠抵上千百只手的男人。

※ ※ ※

龍小雲四十大壽那天，郭豫四十二歲。
郭豫一早就忙著安排當日客人的座位與許多細項，多麼細微的小事他都事必躬親，稱職的作為一隻走狗。

近趨午時。
已有賓客帶著厚禮出現，戰戰兢兢的坐在彷彿針山的椅上。

郭豫正想請出主人而走向後院，卻在踏出一步後停下。
殺氣。
一股逼人殺氣讓他的腳趾貼著布靴竟離不開地面。
他定睛一看，卻是龍小雲背著他，手上夾著柄再平常不過的小刀。
用再緩慢不過的姿勢探求最能夠舒適出力的角度。
一再重複、一再演練。

雖只是模倣，郭豫卻已經知道，那是另一個人的影子。
對龍小雲來說，那個人有著太特異的地位，過了多年，還是揮抹不去。

但郭豫看到的，卻是當時在戀人面前豪情的自已。
「原來，還沒死透。」郭豫呼了口氣後竟開始楞著，看上了一個時辰。


往後十年，他只練著同一個姿勢。
沒有憐花寶鑑，更沒有任何密籍，他練不出小李飛刀，卻還是練出了比任何人都還快的刀。

龍小雲倒下，他手上的飛刀連握緊的時間都不足夠，雙眼連恐懼都來不及顯現，就已倒下。
默默的，破碎如葉無聲。
※ ※ ※

郭豫從思緒中回轉，離開池畔，心血來潮走向了當時龍小雲練刀的後院。
此時他身上已然無刀，手上試著揮舞卻甩不掉的，是伴隨名聲得來的種種。

他以為尋回了夢裡的自己，他以為。
像是著了魔，郭豫開始不斷重複著揮刀的動作。
天已染紅，夢未央。

「你永遠不必醒了。」一柄刀，卻突然自背後貫穿郭豫的心窩，郭豫瞬間才停止動作，奮力掙扎回頭。
小馬一把拔起刀子，鮮血泉湧。
「我……姓龍阿。」

「人活著，就要有理想，有目的，就要不顧一切去奮鬥，至於奮鬥的結果是不是成功？是不是快樂？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。有些人也許會認為那種人傻，但世上若沒有這種人，這世界早就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。」~李尋歡
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