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冦 发表于 2017-8-2 06:59:03

破晓


他所登场的第一幕便是在和女子交欢。女人有一双长腿,并且像蛇一般的缠绕他的腰。她的指甲已经嵌入到他的皮肤里。做爱完毕之后的他,身体会出现许多抓痕,然而这些并不重要。能够于她满足的男人,她都会用这样粗暴的抵触作为回赠。
而她所看到的是另外一副光景,他的背后有一面镜子。他低沉的喘息,徘徊在性爱的潮水之间,她搂着他的脖子,闭气眼睛,享受撞击和碾压。偶然她睁开眼睛,如同梦幻一般——他的背部出现一张脸,一张本为俊美的人的容貌,却沾染上丑陋可怖的污点。
你的背上是什么?她问。
男人回答,是刺青,叫麒麟雕。

不知道该说是深秋了,还是初冬。从夏到冬的过渡已然开始缩短。漫天的风,呼啸中卷过磨针巷的道板。今日的烟花柳巷格外清冷。
游莺远远看见丁弃了。他长的很好看,眉宇间却带着哀愁和寂寞。他有意无意的朝他望了眼。她心中期盼他能够多看他一眼,但她知那是奢望。她不过是与他交欢的众多女子的一个。
然而她没有忘记他,忘不了他名门深似海的孤独,还有那背脊上栩栩如生的容貌——麒麟雕,那是什么样的刺青?!

他只是被蒙住了双眼,可就连那鼻子似乎也快要窒息。一种氛围在狭小空间里,只有他和他们,总共的三个人。布条上血的味道渗入大脑皮层,这里是刑部的大狱,罪和罚的流经地。
他知道藏在他面前阴影里的两个人正用逼近他。他流汗,心跳加速,尿液失禁。在刑部的牢房里,有一十二种残酷的刑罚。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是龟裂。执行此法的人,并非朝廷的官员,是同他一样身份的囚犯。
一道斜直的光柱像走偏锋的剑尖直指混浊的地面,那个人的身体一半在光中,一半在影中。他裸露着强壮而狰狞的身体,虬一样的胡须,恶狠狠的盯着。
我喜欢你的刺青。姜惊定说。传说中的麒麟雕。一张漂亮中带着丑恶的人的肖像,浮现在江浪背上。
可是你的不是麒麟雕。姜惊定说。

她被他彻底按倒,挣脱不了粗暴的侵犯。他的眸子很深邃,丁弃也有这样一双眼睛。他和他不同,外形上的不同,内在的不同。他粗鲁无礼,似乎洪荒时代的野兽,刚刚挣脱禁欲的笼子。她抓他,咬他,被征服,纤细的小拳头,撞在他背上。
他的刺入在最初的阶段还是带着微微疼痛,然而久了,她便沉溺难拔。她几乎要激动的流下自己的泪水,于是她咬紧嘴唇,快感取代了这种疼痛,更像似火上浇油。
啊!她忍不住惊呼。出来了,出来了。你的头像,我爱它!她看见镜子中他背上所出现的肖像,高潮终于来临了。
那是什么样的心理,作为一个流莺,她本来不该具有那些所谓的七情六欲,但她的确有了,与其如是说,不如说是她陷于背上美丑交织的刺青。

阳光里的江浪其实不难看,只是太随便,太不修边幅了。也是,一个牢狱的囚犯能有多少讲究的派头。江浪坐在石阶上,眺望远方的群山。那座山,形状如同思春期处女坚挺的乳房,所以便以此命名。或许从某种象征的形态而言,更像是平躺的少女,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森林藏着隐私处羞怯的秘密。
传说在西洋的国度,一位侯爵,有着不死的生命和不老的容颜。他的秘密在于他有一副自己的画像,与其说是被诅咒,不如说是祝福。他风流成性,却有残忍凶暴。他犯下种种劣迹,不会更改自己的容貌,因为潜藏着画像为他承受着所有的报应。
若百年后的一日,他推开密室的门,惊现自己的真实模样竟然那么丑恶,他恼羞成怒,拔刀刺向画像。结果却是自己重伤,画像则渐渐恢复原来的样子。
这位罪恶滔天的侯爵在弥留之际,向上天下了一个诅咒,他要把自己永远的容貌,留在那些继承者背上。只有在交媾,杀戮的时候才会出现。他们要寻找流落到世界各地的同类,互相残杀,直到最后一个幸存者。那是真正继承者,完美不死的,肉体和灵魂与上帝共同存在。
——这是江浪心中属于自己的秘密
不停的杀戮,不停的做爱。
喜欢杀戮,喜欢做爱!

舌头舔着刀锋的血,苦咸的。绝望,悲鸣在龟裂下受刑的人的血,自然不会美味到哪里。他得出一个结论,人在受到龟裂时,喷出的,渗出的血液会以不同的形态而呈现出不同的滋味。同样是苦,苦的味道,又些许的不同。
姜惊定盯着他逐渐消退的画像,说道,你的不是麒麟雕。所谓麒麟雕,是一种和朦胧
齐名的刺青秘术。麒麟雕纹在男子身上,朦胧雕纹在女人身上。从汉代到唐,又到今天,这种刺青的技术快要失传了,平常隐藏在肌理当中,只有在亢奋的时候才会出来。
可是你的绝不是?
我不是刺青师后天雕琢出来的,我是天生的。江浪说。
如果是,他的确不必作践自己,生存在漆黑的狱。但他似乎很享受。而他也犯不上网开一面,他与他之间似乎有着那么一丝牵连。他始终觉得他是个秘密,只是各取所需罢了。江浪以杀戮为乐趣,姜惊定只为了欣赏因杀戮而起的肖像。
他和他达成约定,他在狱里,用龟裂的技术执行私法,每杀一个人,便可以出去放风一日,可以任意的享受女人。

夜雾浓重,十步之外的酒馆,亮着光的灯笼,妖冶的菊黄。风很轻,带来劣质的胭脂。她在门口,骚首弄姿着。她不是最有名气的一个,但丁弃,江浪,以及姜惊定对于她的感觉都是情有独钟。他们的武器是刀剑,而她的武器则是一双能把万物绞杀在石榴裙里的长腿。
他脑子里闪过他与姜惊定荒唐的约定,于是笑了起来。因为荒唐,所以好笑。你在笑什么?她问。
我在笑,天快要亮了。
天要亮了么?她问。
哎,愉快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。

冬天的早晨,天亮的格外迟些。他却已在六角亭外等候,赤裸上体。他斜望着枯树上的野猫,一只黑,一只棕。黑盯着树枝上蹲伏的棕,目光炯炯。停顿了一会儿,它呼啸一声,飞身跃上枝头,而棕似乎也已经有了准备,在黑跳跃的那个点,避开了攻击。如同轻功卓越的高手,他们开始在追逐,奔跑,翻腾,起落。直到渐渐跑远,他的目光才收回来。
他挺立如枪,背部的人像已经分不清楚是天生的艺术品,。还是艰苦锻炼后的棱角分明的狰狞。但只要看那脊背,就知道他是风流入骨的。
他沐浴,更衣,修净了毛发,这一次他要杀的人不再是狱里的畜生,是和他有着一样血统的同类。
他来了,长长的影子,长长的剑,寂寥的表情。
你在苦恼些什么?江浪问。
他不回答。
是在感慨杀死一个同类,还是庆幸自己离不死又近了。
我在想游莺。丁弃说。
其实你在逃避他。江浪说。我和你的生命,有多少人羡慕不来。
生下来成为侯爵的后人,是我的宿命。但选择杀戮与否则不是宿命可以决定的。
现在,你无法逃避了。江浪说。
对于被同类所杀,我已经做好觉悟,但是并不代表我会坐以待毙。
哼,很好,你的出现了吗?
出现了。我们身体里流的是一样的血。

今夜的他格外亢奋,而今夜的愉悦又让他感觉格外漫长。他在等待什么呢?他把玩着她的身体,把他放到口中,含在舌里,一丝丝融化,一点点吮吸。他用手指卷着她的头发,眼神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透明。
你似乎有心事。她说。
我在等破晓。
为什么?
他说,无妨给你看样东西。
是什么?
你知道茧么?就是一层保护自己的壳,丑陋坚硬,一无是处。但破茧之后,就会成为最美丽的东西。
他背对过去,眉心微皱,背中间的皮肤渐渐撕裂开来,一副美妙的图,一张人皮,一面人像,就如同她所见到的和丁弃江浪,一摸一样。美丑交织,含苞待放。
你怎么也有?她的表情异常惊讶。
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抚摸,它的眼,它的鼻。她用舌头舔了下它的嘴唇,它似乎有生命一半,回馈般微笑。
丁弃告诉你,他是麒麟雕,其实他掩盖了一个事实。那不是纹身,而是与生俱来就有的。
你呢?为什么你也会有。游莺问道。
因为我们都是一个人的后裔。凡是拥有这副画像的人,他们都是不老的身躯,他们要互相厮杀,直到留下最后一个。江浪和丁弃也这样,以命相博的战斗,重伤难免。而只有我才是有资格拥有这艺术品的最后一人。
……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是茧么?游莺问道。
是的,破茧而出的新生命。
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,你知道阴齿么?就是长在生殖器里的牙齿。
会有人在那个地方长牙齿吗?
有。而且那里的牙齿可以咬断一切。游莺道。
他突然意识到她的目光开始变化了,坚定不迟疑。他感到钻心的疼痛,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。他和她的身体还在结合中,没有分开,一直都在里面,吸收着他的灵气。
她的长腿绞住他的腰,地狱的门开启了。
血蔓延,喷溅出来,断裂到地面上。
……你是谁……,你是谁……为什么要这么做。姜惊定用不信的目光望着她。
我也是你的同类。她淡淡的回答,脸上浮现出丁弃一样的寂寞。

其实我早就知道丁弃的来历,但是我们都憎恨杀人,憎恨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践踏别人的生命。我憎恨自己背上的诅咒。
死亡是个什么东西,无所谓,没有谁可以活两百年。游莺道。
我把自己的那张画藏起来了,就算你杀光了所有的同类。你也不是最后一个。你永远得不到永生。
我则会以一个流莺的身份永远活下去,等待着你这种为了不死而不断杀戮的更多的姜惊定。
她推开窗户,外面仍然是一片黑暗。但隐约可以闻到有光的味道了。
天就快要亮了,你可以瞑目了。她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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